星期日, 9月 10, 2006
《換取的孩子》中提到的伊丹十三
就如張大春的推薦序文中所言,《換取的孩子》這樣一部自傳性、報導性色彩濃厚的小說作品,確實從膚淺大眾媒體那裡奪回了作為一個讀者和觀眾,深入審視創作者真實人生的權利。而這部份的真實正是大眾媒體的平庸所無力介入,甚至為迎合低劣品味而加以抹除的部份。媒體對於伊丹十三死因及人生態度的輕蔑解讀,以往我便不甚茍同。而在看過小說之後,又更見識到導演他不同於公眾形像之外的深沉面向。
小說裡有一段關於電影觀賞以及創作方向的看法論述。化身為吾良的導演伊丹十三,透過於死前預錄的錄音帶,對著小說裡化身為古義人的作者大江健三郎說道:「時下的年輕影迷,就愛用錄影帶看幾百遍同樣的電影,還能針對某一場景的細瑣部份,頭頭是道提出蠻透徹的見解呢!不過,根據我的經驗,倒是一次也沒有從這一類談論中學到什麼有建設性的東西。......作為看電影的經驗,這種方式妥當嗎?一部作品不足兩小時流程,能說每一個瞬間都是活生生的經驗嗎?初次欣賞時沒有看到的東西,藉著重看和追認,真就能給你更深的領受?你第二次起重複看的,會不會是第一次看的電影的所謂“後設影片”?如果是,那麼,你只不過多了個與初次看時的感動不同的另一種情緒經驗,也就是二次性的“後設電影”經驗而已......」
沒想到我長久以來習以為常的“觀賞”方式,竟存著這樣的盲點。雖然我還沒用功到反覆倒帶觀察的地步,但也確實不能免的,常將各種效果、技法的理論套在正觀看電影上加以理解,也常害怕一有分神便有可能喪失了這次觀影經驗的完整性。可一直以來我也並不是對這樣的狀況毫無察覺,因此我會在意其它行業就職或不同所學的朋友對一部片子的感想,並不是那種紆尊降貴的示好,而是真的認為也許他們才是以比較正確的方向來瞭解一部電影。
在計劃中吾良打算拍的,不同於他以往公映過的“局部”的電影,而是一部在第一次觀看便能以新鮮的目光完全捕捉的“整體”的電影。「我絕不做一再用特寫(吾良以正港的英語發音說close-up這個字)主導觀眾這種小鼻小眼的事。讓整體情境佔滿畫面,是我的原則。我要給觀眾足夠的時間去欣賞整個情境所有的細微部份......」
順著這段話,腦子裡跑出一些人名,像蘇古諾夫、安哲羅普洛斯,或是侯孝賢,吾良要拍的會是像這樣的電影嗎?不知道我對導演如此的理解有沒有誤。但是即使真拍攝出一部自然而然會讓觀眾看見整體,而無需再重看的整體電影,就真能避免掉有心觀眾的後設解讀嗎?只怕我們這些汲汲營營的影迷要辜負導演的心了。
小說裡不斷提到,當年在松山老家崇山深谷中和吾良共同經歷的暴力事件,成為古義人成為小說家的動機,並自認不可能不寫出“那件事”便結束小說生涯。吾良也說過,他之所以成為導演,便是想說有朝一日要將“那件事”拍成整體的長片。甚至在吾良死後的遺物中,還留有一份仍未完整的劇本。
不由得又落入一個平庸影迷的思緒,要是這個發生在當年,讓大江健三郎和伊丹十三這對青年時期以來的至交終生牽掛又影響深遠的“那件事”,終於要付諸拍攝,以不同以往的整體電影方式拍攝(據小說中的說法,將會是一部十幾個小時的大部頭電影),我會多麼熱切期待這部作品的面世,而它卻再也沒有付諸實行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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